六福家中並無老人，父母早亡是以整個家只他一人，年少不知事只曉得風花雪月乃人間快事，在梨南閣做工時，被容貌艷麗、巧笑嫣然的明雁迷了心智，便在她面前立下誓言，終生只娶她一人，願等她只待明雁從良。

起先兩年，因著感情新穎，兩人如膠似漆，在明雁不接客的期間總會偷偷跑到城外去踏青，互相追逐著在林間玩鬧，秦媽媽有時在外尋漂亮女孩子時，常能不經意間碰到兩人，也只輕咳幾聲裝作未見匆匆離去。

後來，日子久了，兩人間的感情不可避免的出現危機，青樓女子若想從良必要拿上足夠銀錢交於老鴇子將人贖回，像明雁這般的女子，其所需的財物只富貴人家才出得起，明雁起先同六福相好時，曾說自己正悄悄扣下恩客們賞予她的東西，存在箱中，待銀錢足夠便交於她送給秦媽媽，將她贖回。

六福難以支付巨額贖金，聽明雁一番話後，便輕信了她，當下感動不已，又發了一通誓言好生安慰她。

照理來算，明雁身邊恩客頗多，銀錢想必只消個四五年便可存夠，熟料整整三年過去，明雁在六福面前從不肯提及此事，有時六福心癢難耐，拐彎抹角的詢問機會，亦會被她插了話題，刻意避之。

時間久了，六福心中漸漸計較起來，對明雁的所做所為愈看不慣，起先見有大腹便便的恩客們摟著明雁的腰一臉淫笑將她帶入房間，他總會趴在樓下郁悶的磕著瓜子，等後來見到明雁沖他露出標準的迎客笑容時，心內只剩下惡心了。

兩人間因恩客一事，吵得越來越兇，直至某個夜間，蟬鳴未退，六福邀明雁在後院一聚，決議帶她出逃遠離這是非之地。

熟料，明雁想也不想，便反駁了他。

“她說，自己家鄉曾爆發瘟疫，全家除她一人皆死光了，明雁是靠著乞討才來到臨安打算尋親戚庇佑，熟料親戚見她落魄狀死活不肯認，將她打個半死後直接拖到街上任她自生自滅，直到遇見秦媽媽苦苦哀求下甘願做了青樓女子。”

六福接過話勢，面上陰郁密布，似仍殘存些惋惜與同情，低沈著聲音道。

“那日，她同我講自己若早早棄了梨南閣，做起尋常民婦，難保有一天家中會出意外，自己仍會落到那步天地，倒不如在這梨南閣了此殘生，做個錦衣玉食的女人。”

“我深知自己無用，不能憑一人賺到贖她的銀錢，聽見她的抱怨後自知此生無法得償所願，一時想不開就沖到護城河口，準備死掉一了百了，所幸被路過的阿燕叫住挽回一命。”

阿燕在旁小聲擦著眼淚，沖六福望了眼，向兩人點了點頭。

六福經此一難後連灌了幾十天的酒，每每都是被阿燕結了酒錢帶回屋中照顧，一來二去，兩人互生好感、私定終身，而此時明雁突然找上六福，要跟他和好如初，繼續那種登不上臺面的情事。

本來，六福一見到她，便遠遠避開，將房門上鎖任她在外如何叫喊都不肯開門，直到明雁用每月予他三十兩銀錢利誘，才同她維持著表面上的親昵。

“憑我一人著實難以讓阿燕過上好日子，所以為了將來能風光將她迎進門，我便同意了明雁的說法，每月從她那領取錢財，直撐了一年，將房屋盡數翻新重建，把阿燕藏了進來。”

“六福，那明雁為何執意同你做這樣的交易，她不知阿燕的存在嗎？”謝思曉聽完兩人口中的故事，覺得心中有些犯惡心，語氣也變得不似方才和善，帶有一絲逼迫意味。

“我將阿燕藏得極好，附近鄰居們都不知曉此事，至於明雁應是為了她的面子，防止小姐妹因此事嘲笑她連一個最普通的男人都留不住吧！”

講話講的有些厭倦的六福，張著嘴打了個哈欠，滿不在乎的說道，對明雁的情誼怕是真所剩無幾了。

“行，此事可結，不過六福你的雜役服飾能否交於我看看？”見明雁一事再問不出其它有價值的東西，謝思曉有些鄙夷的白了眼六福同阿燕，沒好氣的說道。

“你要這東西做什麽？”六福警惕的望向謝思曉，見她一臉兇相，旁邊的周景庭更是鐵青了臉，一時也不知自己如何將二人得罪如斯，只得閉上嘴巴，低頭去將衣物取來交予謝思曉查驗。

“奇怪？”謝思曉將長衫的袖口掏出，把印著藍狐圖案一面的布條摸了下，發覺當日在六福身上看到的昏黃狐貍眼竟便變回了湛藍模樣，仿佛在它身上任何事都未曾發生。

“怎會如此？”謝思曉緊縮眉頭，眼睛睜得極大，將狐貍反覆摸索幾遍，見它仍是藍瑩瑩的樣子，不禁卸了氣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，莫非當日是她一時眼花看錯了顏色？

辭別六福二人，周景庭同謝思曉並肩前行，終是朝著梨南閣方向行去，有些事情合該尋她問問。

同前幾次來時不同，梨南閣此時境遇極為難過，時值正午大好時光偏是門可羅雀，兩人離得極遠便盯著樓口，只兩個疲倦極的丫頭坐在階上無聊得看著街上行人，饒是一個男人也不曾將眼光投去。

梨南閣連日發生兇案，甚至出了趙王氏殺夫一事，許多公子老爺們因而擔憂沾染晦氣引來自家夫人登門造訪，皆老實得躲在家中逗鳥、躲避風頭。

周景庭無奈的笑了笑，剛踏進梨南閣大門，兩個丫頭紛紛撲上前來，頂著被曬花等我狀說些調笑話。

“兩位姑娘，在下是來尋秦媽媽了解案情的官員，還請讓路！”

只聽刷得一聲，周景庭手中折扇展開，正擋住姑娘湊來的臉龐，只一推，姑娘的身軀頓時離了開去。

見原是辦案的官員來找秦媽媽，兩個丫頭忙斂了神色，恭敬的將二人迎了進去。

“誒呦餵，哪家公子挑了個好時辰來我梨南閣尋樂，正巧讓秦媽媽我給您……”

剛入主樓便見抹上幾層厚胭脂的秦媽媽揮著絲帕朝二人奔來，待看清來人面容，登時怔住，結巴道：

“怎……怎麽……是你們兩個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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